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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座张氏地下古墓,原来是一个消失的帝国

来源:张氏在线 发布时间: 2020-03-04 09:52:09 编辑:夕歌

导读:在下面这篇文章中,作者将带领我们走进900年前张世卿平凡而又饶有兴趣的一生,并从字里行间中折射出当时辽代的社会风貌和民族俚俗。

2018年年初,网络上盛传一张辽代张文藻墓地宫中摆放满满一桌丰盛食物的照片,尽管宣化辽墓的发掘时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但是这桌丰盛的佳肴仍旧穿越900余年的时空,映入大家的眼帘,仿佛等待着来访者与墓主人一醉方休。

张文藻墓是宣化辽带墓葬群中的一座,在河北宣化的下八里村,一共出土了十座张氏家族辽墓。事实上,规模最大的辽墓并不是张文藻,而是他的侄子张世卿。

张世卿生活的地区位于燕云十六州的武州(今河北宣化),生活的年代大致是公元十一世纪中后叶至十二世纪初,属于辽代末期。张氏家族墓的发掘,对今天的考古工作者研究辽代的社会风貌及民族关系,提供了很大的价值。

下面这篇文章刊登于《历史学家茶座》2012年第四辑,作者是段战江先生。在下面这篇文章中,作者将带领我们走进900年前张世卿平凡而又饶有兴趣的一生,并从字里行间中折射出当时辽代的社会风貌和民族俚俗。

宣化辽墓:张世卿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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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世卿看来,他生活在一个很坏的时代,也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说很坏,是因为他身为汉人,却生活在契丹人的统治之下,而且时逢“比年以来,群黎凋弊”的辽王朝走向没落的年代;说是好,是因为他虽在异族的统治下,虽在一个破落的时代,却凭着家势和聪明,活得还不赖,甚至可以说相当成功。

张世卿是辽代时期的宣化人,早在他出生的100多年前,即公元938年,石敬瑭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不耻认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契丹主为父,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代价,换取自己做皇帝的梦想。被割让的十六州中,便有宣化(当时称作武州)。从此,曾是汉地的武州,便被改名为归化州,成为辽国的统辖之地。更多关于张氏资料请搜索关注公众号张氏在线。

对于政治和历史的“被”选择,作为普通老百姓,往往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对于他们而言,踏踏实过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而令张世卿幸庆的是,他或许生错了时代,却生对了地方。宣化所属的燕云地区,由于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区,比较适宜农业生产,同时,平原与山地相接地区又比较适宜林果业的种植,因此自古以来,该地区既是重要的粮食产区 ,又“有鱼盐枣栗之饶”,可谓“五谷百果良材美木,无所不有”,是当时辽国境内最为富庶的地区,同时也是政府财政来源的重要基地。《辽史·营卫志》中便诚实地写道:“(辽)既得燕、代 ,益富饶矣”。 张世卿家族,便世代在宣化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一直坚守本分,耕读传家,到张世卿一代,家产累积得已经相当丰厚,成为当地有名的大地主。

大安四年( 1088),辽国部分地区遭受严重的农业灾荒,饿死者无数,甚至出现“民削榆皮食之,既而人相食”的恐怖地步,当时国力孱弱、政治腐败的辽廷,已无财力从国家层面赈灾救助,只好通过“立入粟补官法”,期望以“官帽换粮食”的方法,鼓励富户大贾们为国分忧,替民解困。此时,颇有眼光的张世卿觉得机会来了,他大手笔地拿出2500斛(约合150吨)谷物, 救济灾民,以助国用。当时的皇帝被他“忠赤”之心所感动,特授“右班殿直”,后来又累覃至银青崇禄大夫、 检校国子祭酒、 兼监察御史、云骑尉。这么一大堆虎气的官职,其实无了实职,都是个荣誉头衔罢了。“右班殿直”是武阶名,为正九品,“银青崇禄大夫”为文散官名,为从三品 ,但使用极滥 ,甚至加于吏职,“检校国子祭酒”为检校官名,在北宋前期检校官 19 阶中列第18,云骑尉 ,为勋级名,为正七品。

张世卿之所以有如此多的虚衔 ,主要是因为辽代官职受到唐宋的某些影响。自 “唐建中赦许带宪衔,遇赦加恩,踵为故事”。北宋前期 ,禁军低级武官、 三班院使臣及衙校等吏职,“初遇赦 ,即带银、 酒、监、武,银谓银青光禄大夫,酒谓检校国子祭酒,监谓兼监察御史,武谓武骑尉”,由此可见,花里胡哨的荣誉称号,在当时只是朝廷笼拢人心的一种面子工程罢。但不管如何,对于张世卿来讲,虽未曾仕进,但捐来的是身份的提升,是家族的体面,这就已经足够满足了。更多关于张氏资料请搜索关注公众号张氏在线。

如果将张世卿墓室里的壁画与其他发掘的墓室相比,我们会发现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男性侍者远远多于女性侍者,守门侍立的就有6个,出行的有5个,此外备经的、备茶的、持匣的、持扇的、持巾的、持孟的、持佛尘的等等,几乎都是着正式官装的男性衙吏,甚至还包括一个契丹装束的持箱侍吏。也就是说,在生活排场上,张世卿完全享受的是官方级的高级待遇。

此外,能证明他政治地位和特殊身份的,还有几个细节,一个是墓后室的门楣上方画有两条张牙舞爪,气韵磅礴的龙的图象,甚至在墓前室“出行图”里,金鞍银辔的白马,配有一个精美的障泥,上面也绣有一条黑色的云龙。“学唐比宋”的辽代帝王对于龙的崇拜,甚至比汉民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龙是辽代最流行的图腾和吉祥物。虽说对龙的形象运用,辽代没有严格的规定,但至少是有一定界限,在民间是不允许被滥用的。

譬如与张世卿同时代的墓葬里,即便是下八里2区挖掘的M1号墓的契丹贵族墓室里,也都没有发现类似的图饰。此外也唯有张世卿墓室壁画上的朱门上,画有金粉涂饰的凤凰图案。而我们也都知道,古代对于纹饰的使用,一般都是有着严格的等级限制的,由此可见,张世卿绝对是有身份的人;另一个细节是在已发现的墓室壁画里,张世卿墓里的散乐图,人数最多,级别最高,共有12个人,而且都着官服;而最直观的一个细节,是壁画“出行图”里,其中有一个侍者,手里托着的一顶契丹式毡帽。按《辽史·仪卫志》:“臣僚戴毡冠,金花为饰”的说法,画上的帽子可能就是朝廷赐予的象征身份的毡冠了。

张世卿的官员身份,幸亏也只是摆摆样子,因为他实在名不符实。“右班殿直”是武职,在宋徽宋官职改革时,改为“保义郎”, “水浒传”里宋江就曾有“保义”之绰号,也就是说必须武勇之人方可担当。而契丹民族又是尚武民族,最大的特征就是当时凡契丹贵族特别热衷于打马球。譬如下八里2区挖掘的M1号墓的契丹贵族墓室里,其出行图与同时期汉人墓里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出行,必带马球杆。而张世卿或是太老的缘故,或是本身并不喜欢运动的缘故,他带着官帽骑马出行,更多是一种耍阔气,排场面的需求。

八里2区挖掘的M1号墓的契丹贵族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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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又有着体面身份的乡绅张世卿,平日里最大的工作当然不是骑马摆阔,而是在家焚香礼佛。

一方面,这得益于张氏家族“志崇佛教”的家传。张世卿的爷爷张匡正,就是个典型的佛教徒,“不食荤,不乐歌酒,好读法花(华)、金刚经”; 他的堂兄弟张世本、张世古也都是“不闻腥血”的虔诚佛教徒,甚至家族里还有直接出家为僧尼,譬如张世古的孙女便出家为尼,而张世本的重孙金光奴也削发为释。另一方面,则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使之然。辽代君主普遍信佛,当时辽国境内遍造寺观,特别是张世卿生活的时代,正是辽道宗当政时期,崇佛更甚至,一日祝发为僧尼者3000余人,一年饭僧尼三十六万,而且对僧人优宠备至,曾加封守志、智福二僧司徒之职,后又授园释、法钧二僧司空之职,给予的政治待遇非常高。也许是辽道宗太过迷信佛教,赏赐太过大方,使得全国僧尼都变着法去京城找他讨赏,因此还不得不于大安元年(1085)冬天下诏:“僧尼无故不得赴阙”。而他下令修建的大吴天寺,耗费18万贯,后重修造塔又费10余万贯,总计在33万贯上下。与此相对比的是,当时朝廷下旨征户部欠款,全国才44万,由此可见耗费之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当时民间的信佛崇佛行为,也是非常普遍,甚至用狂热来形容也不为过。

张世卿是大户人家,虽然礼佛的排扬没有皇家那么大,但也是惊人的铺张。十数年来,每年都“筵僧一万人”,并设粥济贫。他也乐意修建公共形象工程,在城西建了一座砖塔, “高数百尺 ,雕镂金刚、梵行、佛顶、高王”,并派人常去打扫维护。此外,张世卿有一套别出心裁的礼佛方式。他在郊外花大价钱建了一座“幅员三顷”的大花园,种植的奇花异草达百余品,近四万株,然后又特别订制了五百双琉璃瓶,春、夏、秋三季,每天都派人采集鲜花,装在琉璃瓶里(张世卿墓壁上,就画有许多装在瓶里的鲜花),“持送诸寺,致供周年”。更多关于张氏资料请搜索关注公众号张氏在线。古往今来,这大概也算得上最浪漫的礼佛方式了。

在这座大花园里,张世卿还拥有自己的私家佛堂,供养着许多僧人,经常做法事,“诵法花(华)经十一万部,读诵金光明经二千部。”需要说明的是,法华经和金光明经都是镇护国家之经,若诵读此经,国家皆可获得四大天王之守护。也就是说,张世卿花钱做佛事,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爱国行为”的表现。既然为信仰埋单,最好是“公私兼顾”,为国家祝祷,也要为自己祈福。张世卿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因此,他供养的僧人,不但在道院里长年开讲金光明经,同时也开讲菩萨戒。受菩萨戒对私人有五种好处,一是十方诸佛愍念守护,二是临命终时,正见心欢喜,三是所生之处与诸菩萨为友,四是功德多聚,戒度成就,五是今世后世性戒福慧圆满。

辽天祚帝乾统二年(1102)十一月,朝廷下令,规定以后每年的四月二十九日(新皇帝耶律延禧的生日)为“天兴节”,全国庆贺。将帝后生日定为嘉节的传统是从唐玄宗开始,此后为常规,代代相传,辽袭唐制,自然“踵而行之”。此时的张世卿,已经做了辽朝近十四年的名誉官员,好歹也算是朝廷的人,因此,与情与理,都必须对这个节日高度重视起来。

张世卿也正是这样做的。每年的四月二十九日,他都以“报上方覆露之恩”的名义,在私家的大花园里举行盛大的庆祝PARTY。不但私家寺庙供养的僧尼全部出动,也会从其他寺庙请来一些僧尼,整整做一晚上的法事道场。而对四邻八乡的善男信女,普通乡民而言,更是全部免费开放,并奉上“香花美馔”来招待。

按照中国传统的“礼仪”规定,在这样隆重的国家级庆典上,一定会有“酬神娱人”的乐队演出。根据张世卿墓里的伎乐图判断,当时现场应该有一支规模为十二人的大型乐队。这支乐队的人员皆头戴黑色无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长袍。表演的乐器共有:筚篥、笙、腰鼓、大鼓、拍板、琵琶、横吹、腰鼓、十二管排箫等。从人物的官服装束和表演的乐器分析,这应该是一支高级别的乐队,或属于府、州的“衙前乐”,或者就是享受行一定政级别待遇的张世卿自已私蓄的散乐班子。

辽代散乐的引进,也要拜儿皇帝石敬塘所赐,为了表示“孝心”,他从汴京派来伶官,将中原的雅乐、散乐等高级艺术产品,贡献给契丹国主。散乐是指与官乐相对的民间歌舞,这一乐舞种类在汉代以来不断杂入西域乐舞百戏,有浓郁的民间色彩。而他们演奏的节目应该是当时在北方特别流行的“大曲”。 大曲是一种包含有器乐、声乐和舞蹈的大型乐舞表演形式,最显著的特征便是—人独舞,而且其舞蹈特征是甩袖、踏足,伴以快速的旋转。试想一下,春风迷醉,花香阵阵的夜晚,漂亮的大花园亭子中间,上演的是一场怎样美妙的乐舞演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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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着富贵闲适生活的张世卿,和大部分有钱人一样,寻求养生长寿之术是他最感兴趣,也是最操心的事情。

就精神信仰层面而言,张世卿也和中国绝大部分的传统乡绅一样,坚持多元信仰,除了敬佛外,他还“慕道崇儒”,三教皆奉。譬如,他在自家的私家大花园,不但建有佛殿,也修有道院,此外,他还将道家非常有名的两本经书——《赤松子中诫经》和《孙真人福寿论》刻印发出来,广为布施。赤松子是道教传说中的上古仙人,按东汉河北人高诱在《淮南子》中的注解,赤松子是上谷人,也就是宣化人。而孙真人指的是唐时著名的医师兼道士孙思邈,他在宋徽宗时被封为妙应真人,这两位神仙级的道家“偶像”,在当时北方的民间,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其实中诫经也好,福寿论也罢,都是劝人如何通过积德行善的办法,来健康长寿的。用现在的科学术语解释,其实就是一种朴素的“社会行为医学”,正所谓“欲求身安,先求心安,欲求心安,为善即安”是也。在中国人眼里,通过行善事而“心安体舒”,才是长远的养生大道。

道家思想对于张世卿的影响,还有一个显著的事例,那就是饮茶。从张世卿爷爷张匡正墓、堂兄弟张世古墓以及张世卿墓里都存有的壁画《备茶图》中不难看出,饮茶在当时是一件多么复杂、多么庄重、又是多么美丽的事情呀。以张匡正墓的《备茶图》为例,根据画里描绘的茶器判断,是当时从北宋流传过来的时尚点茶法。其基本程式是:在火炉(或火盆)上煮开水,从都蓝(茶器盒)里取出茶器,开始点茶。在茶盂(白瓷宽底大碗状)里放入适量的茶末后,一手持装有开水的汤瓶,一手持搅拌茶汤的银梗,一面逐渐注入开水,一面搅拌茶汤,待茶汤浓度适中,并搅拌出泡沫后,用瓢或木杓把茶汤分别斟酌进斗笠形的茶碗里,放在漆器茶托上,以供饮用。同时还要准备渣斗,以盛装剩余的渣滓。

有意思的是,可能是点茶法太麻烦的缘故,除了与张匡正同时期的四座墓葬(皆由张世卿主持操办,统一迁葬)画的是复杂的点茶法外,其他的,包括张世卿的墓中所画的备茶方法,都简化成普通的“煎茶法”了。正如宋代蔡襄在《茶录》里所言:“茶之佳品,皆点啜之。其煎啜之者,皆常品也”。也就是说,点茶法,可能只是流行于辽地富贵人家的一种时尚风潮罢了,张世卿或是出于孝心或显摆的缘故,才如此展示罢了,而日常生活中,他可能更多采用的是当时辽地的大众煮茶法,即将团茶用锯锯碎后,“用银、铜执壶直接煨于炉口之上”的煮饮方式。

我们讨论的重点,不在于茶究竟如何沏,而在于饮茶本身对张世卿而言的精神享受和象征意义。兴盛于唐宋的饮茶文化,其实一直带有神仙思想的浓郁色彩。在道教文化里,茶一直占据着特殊的位置,早在西晋时期,茶就被视为助于轻身换骨、羽化登仙的一剂灵药。正如西晋道士王浮在《神异记》中所言:“丹丘出大茗,服之生羽翼。”而南朝时期的医学家陶弘景在《名医别录》称:“苦茶轻身换骨,昔丹丘子、黄山君服之。”从这个意义上讲,饮茶可以说是张世卿慕道和修道的一种特殊途径和有效载体。

而同样由于饮茶带来的“清心、寡欲、醒神”的生理功效,茶自唐代以来,也逐渐成为佛教徒参禅修身的重要辅助品。而对于虔诚的佛教徒张世卿而言,饮茶自然成为一举多得,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和修炼功课了。耐人寻味的是,在其墓葬壁画中,茶饮曾两次重复出现。一幅是墓后室西壁描述的备茶场面:一侍吏手把茶盏,另一侍吏手持执壶向盏内冲汤,桌上置都蓝、茶盂、盏托等器皿,桌下火盆中置一短颈执壶;与其相对是墓后室东壁的备经场面:两侍吏立于方案前,一人双手将一黄色盘口汤瓶于案上,另一人右手指向墓内并回头与前者私语,案上摆着一个盝顶函盒和一个黄色熏炉,还有两摞经卷,值得注意的是这张摆着经卷和供器的经卷桌上还摆放着一个黑色茶托,上承一个白色茶盏。如果我们假定两壁对应的画面分别是描述墓主人生前早起和晚睡时的侍候场景,那么就不难判断,饮茶在张世卿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位置了。当然,他吃完茶,是既读佛教禅宗经典《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读道家经典《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凡是修行的智慧,无论佛家,还是道家,他都愿意以虔诚的心态,一一照单全收。

除却敬佛慕道,张世卿还很崇儒,虽说他还称不上知识分子,但至少识文断字,加上官员身份,也算是“准士”阶层了。张世卿有着浓郁的文士情结,对于文化以及文化人,也有着天然的好感。譬如当时有一位叫张昭回的落魂文人,“少习文墨 ,举进士业,辞翰之场,频战不利 ,虽三赴御殿 ,犹未捷于甲乙”,虽说仕途不顺,生活潦倒,但张世卿一点也不嫌弃,而是“相待与同气,无异而分义”,将这位“翁殊母别”的同乡,列入族谱,认作自家兄弟,并将为父亲撰写墓志铭的光荣使命交付给他。张昭回有可能后来在张氏家族扮演了家庭教师的身份。因为张世卿的儿子张恭谦,长大后“曾肄北枢密院勒留承应”, 这说明与张世卿相比,他儿子的文化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因为北枢密院是辽王朝的最高行政机构,作为吏职的“勒留承应”,也算是国家级公务员,对文化水平的要求肯定不低。想来这自然是张恭谦自小受到良好教育,得到高师指点的结果。

佛、道、儒三教和谐共处,相互融合,其实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和强劲的民意基础,在张世卿生活的时代,也颇为流行。譬如在他给叔叔张文藻修建坟墓里,便画有一幅“三老对弈图”,一人官服着装,一人道士打扮,一人僧者模样,三人一起下棋,场面详和,其乐融融,正是三教合一的最好象征。而张世卿能将三种信仰,三种文化有效融合在一起,既有“出世”的豁达和潇洒,又有“入世”的务实和精明,也足已说明他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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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九年(公元1093年)四月十五日,对于张世卿及其整个家族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他将自己的爷爷张匡正墓、 叔叔张文藻墓、堂兄张世本墓等几座(目前发掘的情况显示,同时期下葬的还有两座墓,编号M6、M9,因已被盗毁,无法判断墓主,从墓的规制和身份推断,很有可能是张世卿的伯父张文纪及父亲张文震的墓)家族墓葬进行了扩建升级,以此“光宗耀祖”,在乡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家族势力和个人孝心。

这一年,张世卿51岁,也是他被朝廷封赏的第5个年头,自己活得顺风顺水,也觉得有必要让祖宗沾沾光了。正如他所言:“虽室家之事已修,而祖考之莹未还增广。”对张世卿来讲,那是他最得意的一段时光。虽说自己只是被封了一个九品的小官,而且还是虚职,但对世代为农的张世卿家族而言,已经是“一步登天”的莫大荣耀了。整修祖坟是大事,也是好事,因此张世卿在这方面的投入,是毫不吝啬。

他为爷爷张匡正修建的是前方后圆,墓室全长达6.2 米的双室砖墓。墓门楼采用了砖雕仿木结构,并有漂亮的建筑彩绘和花卉纹饰。此外,按照当时“事死如世生”的丧葬礼仪,他还请当地最好的民间艺人,通过绘画的方式,为爷爷在阴宅里安排了盛大甚至豪华的服务团队。首先他在前室西壁上为爷爷安排了一支由七人乐队和一个舞者组成的伎乐歌舞团。这是一支全由年轻女性组成的女子乐团,堪称古代版“女子十二乐坊”,颇有盛唐遗风。其中演奏的7人,男装打扮,头戴不同式样的簪花幞头,身穿各色圆领窄袖开胯长袍,分别在演奏曲颈琵琶、横吹、芦笙、筚篥、拍板、腰鼓和大鼓。而另一个担任独舞的年轻女子,则梳高椎髻,上穿斜领绿色缦衫,下穿红白小团花蓝锦地宽腿裤,外罩白地红道开胯百折裙。在前室东壁上,他为爷爷安排了一组备茶的仆役,包括两位端茶的汉装妇人,一位髡发的契丹男仆,一个碾茶的汉家童子,一个吹火的契丹童子,或许是为了增添人间烟火气,他还令画师增添了两只嬉戏的小狗。门口安排是两位持仗的胡人门吏,外形膘悍,令人望而生畏,颇有安全感,门内安排的是两位头戴直角幞头,身着红色官袍的汉人文吏。

身为贤孙的张世卿,对于爷爷“地下生活”的安排,不但要求豪华,而且要求舒适。在后室,根据爷爷的生前喜好,他不但在后室放置了摆有经筒和经卷的经架,而且还搁了一张摆放着笔墨砚台和两个茶盏的方桌。此外,还特地安排三位侍女侍候爷爷,一位负责日暮燃灯,另两位则负责晨起梳妆,一位持镜,一位持水钵和毛巾,捎带负责爷爷读经时倦了醒神之用。大概担心地下阴冷,细心的张世卿还特地在方桌下放置了一个很大的炭火盆,供爷爷取暖用;在后室北壁的砖雕门楼两侧,还各摆放一只牡丹花缸,以示美观。

有意思的是,为了让爷爷生活在“洞天仙境”, 张世卿还特地命画师在后堂绘了两幅仙鹤水草图,并在墙上画了大量的云气纹装饰。在中国道教文化中,仙鹤是得道成仙时奔赴仙境的主要交通工具。如《陶侃传》言:“侃丁墓艰,在墓下。忽有二客来吊,不哭不退,仪服鳞异,知非常人之,遣随而看,但见双鹤孤而冲天也。”又如《历代名画记》卷九曰:“司马承祯,字子徽,自梁陶隐居至先生,四世传授仙法。尝画于屋壁……二十三年尸解,白云从堂户出,双鹤绕坛而上……”得道成仙,驾鹤西去的故事,在民间有着强盛的生命力,那么,张世卿派人画仙鹤,肯定是受这些故事的影响。但在阴间地府,又如何羽化升天呢?化作白云倒是一种办法,但不太保险。不过,张世卿有的是办法。他派人将爷爷墓的后室上方,修成圆形穹项,然后彩绘二十八星宿的星空图,象征着“浩瀚无边的苍天”,而在中心重瓣莲花藻井里,则放置一面大铜镜,如天空日月一般。这样一来,爷爷既可以直接驾鹤升天,直接成仙,又可以在莲花佛祖的护佑下,化而为神的。

为了确保爷爷转世或成仙之前,在阴间能享受人间同样幸福的生活,张世卿还在爷爷墓里放置了大量的随葬品,包括成套的木制家具、成组的陶器以及辽三彩、辽白瓷、铜器、漆器、竹器、石器、棺箱等,共计陶器 33件、 瓷器21 件、 铜器2 件、 铁器3 件、木俑 9 件、 木器 9 件等,另有铜钱 69 枚。此外,还在室内供桌上摆放了大量的供品,包括栗子、核桃、葡萄、秋子梨、肉豆蔻、还有枣核、桃核等,甚至还包括密封在一只鸡腿瓶里的葡萄酒。

这样完备而诗意的“地下世界”,作为爷爷的张匡正应该是满意的,作为孙子的张世卿也应该是满意的。通过一场体面风光的迁葬仪式,他完成了儒家观念里的“入世间孝”,通过营造一个完美的地下世界,确保父母往生净土,又实现了佛家意义上的“出世间孝”,当然他所期望爷爷的最终归宿,又是道家的神仙境界,想来从道家层面的修行也是圆满的。于是,尊奉三教合一的张世卿,在世人羡慕的眼光里,通过高水平的策划和运作,成就了一个世俗层面的家族传奇和历史层面的文化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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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统十年(公元1110)年十一月十日,张世卿的同乡,老邻居,老朋友(也可能是老对手)韩师训走了,享年六十八岁。

韩师训和张世卿同岁,作为“世居雄武”的正宗本地人,对于张世卿这个“其先涿郡人也,后徙居雄武,遂家焉”的外来户,恐怕一直心存“既生训,何生卿”的复杂感慨。因为同样的年纪,生活在同样的地方,甚至有着同样的文化水平,可张世卿却一直混得比他好,而且事事都要比他强。

其实韩师训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虽然和张世卿一样,“不深习翰墨”,可天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凭着“栉风沐雨”的吃苦劲头和“货贱鬻贵(低买高卖)”的商贾良术,倒是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快就暴发起来。他的墓志铭上说他“不数十载 ,致家肥厚,改贫为富,变俭为丰”,置田地,建宅院,聚钱财,贮谷物,家业象吹汽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韩师训与张世卿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是生意人,而张世卿是地主,而且是“准士人”的地主,在古代“士农工商”的阶层贵贱上排序上占优。虽说韩师训生意做得好,有钱,也可以广置田业,却在社会地位上一直差点“档次”。

按道理讲,大安四年( 1088)张世卿纳粟补官时,他们俩都已46岁,韩师训也早应该发达起来,钱财应该不是问题,却不知为什么没步张世卿的后尘,或许名额有限,或许是他太过小气。反正错过那一步后,韩师训这一辈子再也没有PK过张世卿的机会了。但他却一直在努力追赶,甚至有暗自较劲的意思。

譬如张世卿将儿子张恭谦培养成为“北枢密院勒留承应”这样的国家级公务员,韩师训也不甘落后,将大儿子韩文坦从小就送出去锻炼,“幼仕公侯职事 ,渐转充当州客都之任”,对二儿子韩文询也大加培养,使其“志慕儒术 ,好穷经史 ,备进士举业”,虽说大二子很能干,做事“有果决之誉 ,闻于众听”,但至多也只算“编外”公务人员;二儿子虽说也非常聪明,可运气实在不好,因为在乾统五年(1105)年时,朝廷将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禁商贾之家应进士举”,韩师训的商人身份,自然令儿子韩文询吃了大亏,纵是饱读诗书,却无用武之地,理由只是因为“商人之后”,想来真是时代莫大的悲哀。

相比之下,张世卿就显得运气好多了。譬如大安十年(1094)时,朝廷也曾下过一道奇怪的命令:“禁边民与蕃部为婚”。 说奇怪,是因为这条政策其实是与辽太祖阿保机制订的“听与汉人婚”政策是相违背的。但不知张世卿运气好,还是活动能量大,他的孙子张伸后来竟然迎娶了契丹贵族的后人耶律氏,家庭势力愈加壮大,门庭也更加荣耀。反正在韩师训有生之年,是没看到儿孙辈的光彩压住张世卿的,而自己的风头,也一直为张世卿所盖。譬如同样是佛教徒,同样是大户人家,但无论是礼佛的排场,还是礼佛的内容,都觉得要比张世卿略逊一些,小气一点。韩师训一辈子才供奉僧人读“金刚明经一百部,法华经五百部”,完全无法与张世卿“法华经十一万部,金光明经二千部”相比。在请名僧讲席上,也是区区数席,更是无法与张世卿“常讲”的流水讲席相媲美。不过,他好像倒是比张世卿本人勤快一点,能吃苦一点,曾亲身“躬读大花(华)严经五十部”。韩师训自从致富以后,四十余年来,每月逢一、八、十五、十八、二十八日,都会向穷人散施钱财,而且“不限多少”。由此观之,韩师训倒不是小气,而是更讲究做善事的实效,不喜欢虚荣的大排扬罢了。

虽说韩师训至死也没有在经济实力和社会名气上压倒过张世卿,但他的死亡本身这件事,却真是有压倒一切对手的精彩和传奇。据他的墓志铭记载,他去逝后未出殡的那几天,棺材“顶上隐隐有五色云气”,后在埋葬之日,天气本是出奇的好,万里无云,十分晴朗,宣化城里几乎所有的善男信女都“不期而会”,聚集到坟地里为他送葬。而等葬礼结束,众人准备分散离开时,却突然天降大雪,“行路涂泥,车马难通”。 韩师训下葬时是十一月中下旬,下雪应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偶然的巧合罢了,但被乡人如此善意附会,虽说有迷信之嫌,却也说明了他的人缘有多么的好。

需要补充的是,韩师训的坟莹,离张世卿的祖坟不足一百米,这可能算不上巧合。双方及家族的墓志里都没有彼此提及对方,也没有姻亲关系。对于善于用姻亲拓展人脉关系的张世卿而言,这很正常,因为在他眼里,韩师训既算不上权贵,也谈不上豪族,只是本乡的一个“暴发户”罢了。但韩师训未必这样想,他可能觉得自己和张世卿差不多,只是家族运气差点,个人谋略弱些罢了。他的家族墓地和张世卿家族墓地挨得如此紧密,可能是韩师训刻意为之,现实中傍不上关系,那就在另一个世界里,定要分沾点张家祖坟的风水福气吧?

6

天庆六年(1116)闰正月四日,张世卿终于走到生命的尽头,享年七十有四。

遵照他的遗愿,死后依“西天茶毗礼”安葬。茶毗,佛教梵语,即指焚烧,就是火化的意思,是佛教僧侣圆寂后火化收存灵骨的宗教仪轨,佛教徒死后也多采用这种办法。当时北方燕云一带,在广为佛教信徒的汉民族中间颇为流行。令人惊奇的是,张世卿火化后,竟得头骨和舌头舍利,墓志铭上说这是“盖一生积善之感也”。头骨还好理解,舌头就不好理解了,难道只是一块状如舌头的骨头舍利吗?不过,在佛教历史上,这样的传奇俯拾皆是,据说大德的舌头、心等没有骨质的软组织,也都可火化不坏形成舍利子。甚至有只念佛的鹦鹉,死后火化,舌头也成了舍利。抛开宗教不谈,我们权且把这个传奇理解成张世卿脑子聪明,舌头灵活的象征吧。

张世卿和当时大多数汉人一样,虽说因信佛而愿意火葬,可骨子里同时又受 “入土为安”的儒教礼制和“事死如世生”的传统信仰影响,期望保存肉身躯体,以便在阴间继续享受“生活”。因此,当时便应运而生了一种新的丧葬仪式,那就是真容偶像葬俗。有钱的权贵人家,会雕刻真人大小的木制偶像,然后在偶像胸腹前开好一个木匣状的容器,将骨灰放置进去,然后穿衣打扮,如真人一样,再进行安葬。以下八里2区挖掘的M1号墓的契丹贵族墓为例,墓主人是契丹贵族,因此着铜丝网络下葬,而陪葬的两位妻妾,因俱是汉人,故以真容偶像方式下葬。这两个偶像分别用十几块柏木雕凿而成,四肢关节灵活,能摆出各种造型。

张世卿是有身份的人,所以下葬方式同样如此。他的真容偶像甚至比别人还要特别,由19块柏木块组成,比一般的多两块,小腿各分两块组成。小腿部并无关节,本一块整木即可,为什么要多出两块呢?按照专家对八里2区挖掘的M1号墓Ⅰ式真容偶像的分析研究,偶像在左右上臂和左右大腿中间等四个非关节处设置了转轴,以便于摆出一些特殊姿式。那么由此推断,张世卿的小腿多出两块来,很大可能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需要说明的是,没钱没权的人就不能这么讲究了,譬如张世卿的叔叔张文藻墓里,发现的真容偶像竟然是用草扎制的。

据专家分析,真容偶像只所以制造复杂,设置那么多的关节,主要是因为这种偶像下葬时,多是以盘腿而坐的姿式置于墓中的。对于张世卿他这样一个擅谋划,爱操心,又看透了生死的人来讲,对于自己身后之事,应该是做了不少细心的安排。说不定这小腿多出两块的创意,就是他本人建议的呢。除却真容偶像,其实张世卿墓茔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更多关于张氏资料请搜索关注公众号张氏在线。他是张氏家族崛起时起了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因此他的墓室是家族里面积最大,规格最高,壁画也应该是最精美的。他把生前的所有荣光,都通过绘画的方式,全部纳入自己的墓穴里,也尽可能通过所有细节,来展示自己的特殊身份和与众不同来。

在他墓中,带给后人最大惊喜的是后室天穹的彩绘天象图。图中有二十八宿、黄道十二宫、莲花、铜镜等多种元素,与以往的发现完全不同。最有意思的就是黄道十二宫图,以中国人的理解方式,画出相对应的星座,如两个姑娘,表示处女座,一男一女两童子,表示双子座等。这大概也是目前所知十二宫图像在东亚地区流行的最早遗存。需要说明的是,张世卿墓室画有二十八宿和黄道十二宫,并不能说明他喜欢研究天文,也不能说明黄道十二宫图的唯一发现,就说明他是开风气之先的科学先锋或思想先驱。

其实早在7世纪时,十二宫图像就已经传入中国,而且是作为佛教文化中用来占卜的亚文化的一部分。出生于印度的粟特僧人不空编纂的《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以及传为中国佛教星占学家所著《梵天火罗九曜经》等典籍,均解释了黄道十二宫图像是起占卜时卦象预兆的作用。更多关于张氏资料请搜索关注公众号张氏在线。另外,一些密教经卷也阐述了如何求助天象来治病、消灾、赢得战争胜利以及在幸福国度里获得再生的方法。

在他那个时代,张世卿或许只是一个运气好的小人物罢了。虽说他葬后不久,可能因为名气太大,墓穴很快就被盗掘,佛祖的护佑并没有起到有效的作用,但是他的好运气并没有戛然而止,而是悄无声息地延续下来。自1971年开始,他和他的家族墓葬,幸运地被考古工作者陆续发现,他和他家族的传奇故事,也在沉睡千年之后,再次活色声香地呈现在我们面前。